电梯徐徐上升，女孩透过镜子看着齐振，蒙着大半张脸的围巾依旧没有取下来，眼睛弯着，像是在微笑。齐振抬头看了一眼镜子，像是在看这个女孩，却又像是在看其他地方。
楼层已经到了，女孩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跟着齐振来到他的公寓前，指了指这扇门说：“先生，我们很有缘份呀，因为今天晚上我也住这里。”
这是齐振的家，他回来是理所当然的，而他也一直单身，当然不会存在这种“缘份”。但是齐振却没有拒绝，他默认了女孩的话，打开房门走进去。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收拾的也很干净，女孩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三十分。她拉了拉围巾，仍然没有把它取下来，而是看着齐振说：“先生，还有四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齐振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打开了一盏壁灯，显得客厅的光线很暗。女孩长长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吹说：“我先进屋睡个美容觉，没事别叫我啊，有事更别叫我！”
说着她摆摆手，熟门熟路的走向卧室。
窗帘半敞着，几缕灯光从外面投进来，齐振走过去把它拉严实，屋里又暗了许多。窗玻璃上映出他的影子，他看着空荡荡的身后，眼里浮起深沉的痛苦。
不存在不代表看不见，然而就算看见，也依旧无能为力。
齐振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因为他很清楚，不管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甚至带来更不愿意看见的后果。
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自嘲的笑了一声。
他用工作不断麻痹自己，生活中只剩下无休止的案件，好像只有这样，就能弥补曾经的懊悔与遗憾。时间在他的刻意忽视中消逝，他看起来依旧是那个被队员信任、被领导赞赏的齐队长，但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一幕幕依旧会清晰的在眼前浮现。
伤口从未愈合，每一次回忆，都只会让它更加鲜血淋漓。
他救过许多人，抓捕过许多人，也无数次在屠刀与枪口下幸存，身处这个岗位，他早已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然而他从未想过，会有那样绝望与无力的时刻。
哪怕现在，这种绝望也没有离开过。
他应该怎么做？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齐振垂下头，他的手紧紧握起，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墙上的挂钟指向二点十分，秒针滴滴答答行走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在他心头，让他痛得几乎要流出泪来。
唯一亮着的那盏壁灯在闪烁几下后忽然熄灭，整个客厅都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微末光亮透过窗帘缝隙递进来。齐振怔了一下，片刻后他终于缓缓转过身，看向屋中那道模糊不真实的影子。
他早就已经看见了，在那个女孩上车的时候，之所以忽视，只是因为不想再给他带来麻烦。
他不应该再留在这里的，那个女孩说得对，他要去的是另一个地方，一个全新的地方。
但是现在他已经来了，难道还要装没有看见，错过这最后可以弥补的机会吗？
齐振向那里走过去，彼此间只剩下短短的距离 ，然而除了这道飘忽的影子，他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听不见。他压抑着心中的痛楚，笑了一笑说道：“封先生曾经给我一张符，他说他不会再替你做任何决定，所以也不会为你招灵，你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张符会对你有所帮助。”
说着他拿出那张黄纸符，一直以来，他都随身携带着，即期待有一天能用上，又不希望它真的派上用场。
黑影没有动，任凭齐振把这张符放在他眉心的位置，没有借助任何工具，符纸凌空静立，渐渐蔓延出一圈金光，将黑影重重包围起来。当金光散去的时候，出现在齐振眼前的再也不是模糊的影子，他能看见他立体的五官和身形轮廓。
眼眶在这一刻泛起酸楚，他伸出手犹豫的想要碰触那张脸庞，却又害怕这一切只是幻觉。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压抑的呼唤：“夜合……”
这个名字他放在心里太久了，乃至说出口的时候，声音都充满哽咽。
现在他终于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听见他说：“刚才那些话你不用在意，她都是胡言乱语的。”
齐振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得是路上女孩所说的话。齐振微微一笑，问道：“如果是胡言乱语，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夜合没有回答，或许是他觉得给齐振造成了麻烦，在沉默片刻后，他低低说道：“对不起。”
“应该说这三个字的人，是我。”屋子里很暗，齐振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没有去开灯，害怕光亮会让眼前的一切都消失。
“不，我已经完成了想做的事，那样的结果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夜合说，“齐队长，我很感激你，那一天你已经救了我，是我选择了不归路，我不后悔。”
“但这并不是你想要的！”齐振心痛的说。
“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夜合自嘲的笑了一声，“我不但辜负了少主的信任，也辜负了家族历历代代的忠诚，早就已经没有资格活在世上，我想要的，或许就是以死来赎罪吧。”
“死是赎不了任何罪的，只会将痛苦留给活着的人。封先生他并没有怪你，他给了你完全的自由，夜合，你从来都不是谁的附属品，你就是你自己啊！”齐振说道。
“我曾经以为那是束缚，但当真正离开封家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只有那个地方，才是属于我的。我对不起少主，也没有资格再见他，知道他平安无事就足够了。”夜合透过夜色微微一笑，“齐队长，对不起，今天晚上给你造成了麻烦，不要告诉少主见过我，你就当我没有来过吧。”
他抬头望向客房的位置，似乎想去找那个女孩，齐振却在错身而过的那一刻抓住他的胳膊，说道：“她说得没有错，你确实应该早点离开，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
夜合低头沉默着，他向来不擅言辞，再激烈的感情，也只会用这种压抑沉闷的方式表达。齐振向他靠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最后一步，他看着夜合在黑暗中模糊的脸庞，低声问道：“夜合，告诉我，你不愿意离开的原因，是因为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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