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校医院头顶的红十字越来越近，杜倪依然难以将顾若薇和受照顾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从认识她的那天起，杜倪就觉得她很擅长照顾别人。哪怕时常展露毒舌属性，她也将医疗的职责履行得很好。若不是因为她的数次相助，杜倪自己也很难打败敌人。
毕竟，再强的进攻方没有稳固的后盾也迟早会成为强弩之末。
也许正是这些印象的堆叠，才有些吃惊。
突然，车停了下来。杜倪没稳住身体，一头栽进了魏逸驰的后背上。
魏逸驰扭头道：“到了，下车吧。”
“好。”杜倪摘下头盔递给他，下车后等大叔停好车，再一起进医院。
校医院并不只服务学生，还有附近小区的居民，所以走廊上也来来往往一些病人。
杜倪扇了扇鼻子，习惯了走廊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后，到服务台询问道：“请问，顾若薇在哪个病房？”
“三楼304，上楼右转右侧的倒数第二个病房。”
魏逸驰往前迈一步，整个身子几乎把头顶的灯光挡住了，让护士立马后退了两步。杜倪看得出来那口罩背后已经是张大的嘴了。
“不好意思，请问若薇是因什么原因昏迷的？”
“等我看看……”护士躲闪着目光，手指飞快翻阅着记录本，“是低血糖。听她说这几天志愿活动太忙了，没怎么吃饭。但考虑到最近要到流感的流行期，我们安排她在三楼人少的那边休息。”
“好的谢谢。”魏逸驰微微鞠一躬，但这份礼节又把护士吓了一跳，手差点伸向了手机……
杜倪倒是缓了一口气，幸好没什么事。
护士仰视着他，道：“那个，没事的话，还麻烦稍稍让下，后面还有病人和家属需要服务……”
杜倪往后一看——后面已经排了一小队了，不过看向大叔的眼神里或多或少有点敬畏？
二人连忙让出位置，往楼梯口走去。
魏逸驰后头看了眼，有点失落：“我也不是坏人啊。”
杜倪半开玩笑道：“只能说你体格的威慑力和压迫感太强了。”
上到三楼右转后，杜倪一眼就看到顾若薇那间304病房。
三楼住的人少，也没什么医务人员来往，所以走廊只开着一侧的壁灯，不是很亮丽。冷光映在砂白的地砖上，切割成一块块的光影。
沿着一扇扇紧闭的房门而去，尽头的窗户半敞着，冷风卷起墨绿色的窗帘向上扬起，还时不时传来窗外枝条的沙沙声。
杜倪贴着墙壁走过去，306、305、304……
依稀间，他似乎听到一阵谈话声，但听得不太真切。
眼看即将迈入304门前的灯光，杜倪突然被魏逸驰往后一拉。
“怎么——”
还没等说出话，魏逸驰的黑手套下的食指竖在他嘴前。这时，杜倪才听清房间里的谈话——或者说，是顾若薇在打电话：
“只是低血糖而已，你不用搁这装什么优秀母亲来打电话慰问。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领导体恤下属干活太辛苦——”
“是咯，要不是班主任多此一举，我怎么乐意打给你？”
杜倪站在304的门牌旁，默默陪着大叔听着这番话。
他从未见过这副模样，至少没见过语气会这么无情、乃至刻薄的顾若薇。
魏逸驰轻叹一声，嘴凑到杜倪耳边小声道：“我去给她买点水果，你等电话结束了陪她聊聊。”
无言的点头中，杜倪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而且，去时的魏逸驰脚下的皮鞋显然比来时要轻很多。
另一边，房间里的对话还没结束，甚至像是炒菜锅里加了油：
“别搁这跟我讲道理啦！我知道，你宁愿跟我讲三十分钟‘怎么预防低血糖’，也不乐意安慰我两句！”
“在你眼里，我和那些天天见的病人没什么两样！哪怕我现在癌症晚期，你也只会给我开两张病危通知书是吧，滚——”
最后，顾若薇的声线沾上了一丝哽咽，随后再也没声了。
砰的一声，他听见手机砸在床铺上，人也报复性地把自己摔在床上。
该现在进去吗？
杜倪咬着嘴唇，看着对面302门牌下写的值班医生留言：
为每一位病人提供健康阳光的服务。
他把这句话默念了数遍，又看着手机过了两分钟后，才转身走了进去。
顾若薇背对着他，头没躺在枕头上。一头的秀发散乱铺在洁白的床单上，好似泼下的墨水。其面前的窗户紧闭着，被同样墨绿色的窗帘死死盖上，看不见外面什么样。
还没等杜倪打招呼，顾若薇道：“你在外面站多久了？”
啊这。
杜倪没来得及开口，倒在枕头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靠着过人的视力，他一眼就看清了来电人：
韩素礼（母亲）
他双手比划着：“你要不，先接下电话？”
“你接。”顾若薇右手抓起手机，背对着递给他。
“这会不会不太……”
“你接就你接。”
“好吧。”杜倪也不敢违逆，只得接过电话，颤巍巍地点下了“接通”的按键。他瞥了顾若薇一眼，选择到走廊上通话：
“你好，韩阿姨。我是杜倪，顾若薇的朋友。”
对面传来了一女子的声音，话里间没有语调的波动，带着强烈的疏离感：“你就是杜倪？好的，我听说过你，过年来首都医院这边帮过顾若薇忙对吗？”
“对……”杜倪揩了下鼻子，感觉这顾若薇的母亲说话好像日程汇报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开线上会议。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是若薇的男朋友吗？”
这话仿佛一锤子砸在杜倪脑门上，让他连连后退两步，直摆手：
“不不不——阿姨我们之间只是普通朋友，没到那程度。”
“好吧，但我确实很难相信若薇能交到知心的朋友，尤其是个男性。”
呃，可能因为我救过她几次命？
杜倪迟疑了下，双手扶着手机，道：“那阿姨需要我帮忙带些话吗？”
“也没啥，我们之间没什么能说的。告诉她：当出现饥饿、手抖、无力等症状时，应及时进食；若情况较为严重，主动联系医院进行静脉葡萄糖液注射。就这样，我晚上还有手术。”
嘟嘟。电话挂了。
呃，好奇怪的母亲。
杜倪不禁对这对母女的亲子关系产生了困惑。他转过头去，看见魏逸驰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提了袋橘子。
魏逸驰歪了歪头：“进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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