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爷三寸不烂之舌，确实厉害，可是他料不到的是，面对的这个女人有着与他完全不同的认知体系。
婉洁从他那带有几分威胁、几分利诱的话语中，大概了解到了自己姐姐生前曾经遭遇到些什么事，实在是难以置信。
又听出，如果自己不识趣些离开子锡，未来结局也好不了多少。若同意离开，自己兴许还能获得一大笔钱财。
她觉得这有些稀奇，姐姐当时是文子圭的妾室，打狗还得看看主人，既然何家敢对文子圭的妾室下手，对于自己这样一个小女子，还用得着来谈什么？
直接动手不是更方便？谈了作什么？
她与婉贞从小姐妹情深，此时，心中满是对何家的痛恨！只是不知道，到底幕后指使的真凶，是谁！
父母老迈、怯懦，言平弟弟尚且年轻，这个仇，怕是只有她自己想办法来报了！
婉洁暗自想了这许多，面上却故意露出胆怯之色，低声说：“杨老爷！小女子一介女流，不过是想求个富贵安稳罢了……哪敢招惹这些是非……只是，孤身一人，要走，也怕不易呢！”
“这好办！小姐放心，只要你同意走，一切事宜我来安排。”杨老爷心中暗笑，原来真与设想一般，不过是个怕事的女流，这事儿若办成，何松面前又立下一功。
婉洁低下头，挤出了一滴泪水来，用手帕轻轻拭去，怯生生地问道：“刚刚听门房大哥说，是夫人派您来的，小女子想着，此事对夫人多有得罪，好歹得当面给夫人赔个不是，才行！不然，心下不安……还烦请杨老爷代为安排。”
婉洁说这话，意在试探。
从前，听姐姐说过，这善云夫人是个不中用的。话不多，心也不是很灵，她多少有些怀疑伤害姐姐的事是何松干的，可今日这人又自称是夫人派来，多少试探一下，也就弄明白了。
杨老爷自然不会将此事与善云说，他想了想，说：“这些话，我会代为转告夫人，见面就不必了。小姐这边考虑好何时动身，我三日后再寻机会过来，自会替小姐打点好。”
“好的，一切但凭您为小女子作主。”婉洁头也不抬，低声回答，心中已经确定，仇人就是何松，自己不会走，除非把仇报了！
杨老爷走后，她坐在房中细细想了一遍前因后果，何松让人侮辱伤害了自己的姐姐，又让姐姐回到文子圭家养伤。
看来文子圭倒不像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虽然已经休弃了姐姐，在危难之时，还是接纳下来予以照顾。
他既知道是谁害了婉贞，宁愿承受着顾家的责难，也没有告知真相，应当就是怕再为顾家引来祸患。
想清楚过后，婉洁原本心中对文子圭的反感，释怀许多。
本来，她对于子锡的夫人何善云多少还怀着些愧疚，毕竟子锡为了自己冷落她多时，姐姐婉贞又伤了人家孩子的性命。
现在想来，大可不必。
何松势大，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这个仇怎么报。
文子圭派出去找赵靖文的人，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大海捞针一般哪有这么容易。
蓁蓁被幽闭家中，吃穿不缺地养着，整日心情郁郁寡欢，好在胃口渐渐恢复，能吃些进补的东西下去，终日里靠子圭先前送的那个书籍打发光阴，总还算过得去。
她读过些史书的，懂得人生起伏宠辱不惊的道理，心态平和。
这一日，胡大夫按时来到府中，替她诊脉。子圭不在家中，秀竹夫人也有别的事情，就让老太太的丫头福儿领着去。
蓁蓁卧在床上，将蚊帐放下，只伸出只手来，搁在垫子上。
手腕上青色的血管隐藏在白腻的皮肤之下，戴着的还是进府后老太太给的一只翠玉镯子，胡大夫看了一眼，只见到手也觉得美极了，不敢多看，用帕子盖上，开始诊脉。
先是左手按上去，眉头却皱了起来。又换了左手按上去，神色更加凝重……
“不知姨娘近日身上感觉如何？”胡大夫有些紧张，一边诊脉一边问。
“胃口好了许多，也不吐了，只是近日常常觉得疲倦极了。”蓁蓁答道。
诊完，起身，背起药箱便要离去。
“胡先生，请留步，不知我腹中孩子可好？”蓁蓁在帐中声音细若游丝的问。
胡大夫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小声答道：“姨娘安心歇息……小的先去老太太那边回话，再开个药方交待给下人。”
“谢过了！”她轻声答道。
胡大夫来到老太太房中时，老太太正在等他，见他进来，笑容满面的吩咐下人上茶。
“老太太，姨娘情况不好了！”胡大夫来到跟前，急促地说。
老太太惊讶地看着他，赶忙问道：“快说！什么事儿？怎么不好？”
医者父母心，胡大夫很难过，慢慢说：“姨娘近日胃口好些，却不吐了！脉象虚弱无力……恐那日惊吓过度，动了胎气，如今胎儿已经不保了。需要用药尽快将胎儿引出，否则，怕是连累大人也要受损。”
“怎么会这样……”老太太不住的用手掌拍着桌子，喋喋不休念叨着。
“不过，姨娘年轻，身子稍加调理，将来再怀孕也非难事。只是此次，怕是要好生将养！”胡大夫安慰道。
老太太心中难过，话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答道：“请您细心帮忙调理着，这孩子可怜！唉……”
胡大夫开了几付药，亲自看着下人熬好，又一同去到蓁蓁那边，将诊脉的情况说与蓁蓁知晓，请她将药服下，并好好养着。
蓁蓁听完，伸手将帷帐掀起，亲自向胡大夫道谢，说：“谢过胡大夫！也是我福薄，可怜了我的孩子……”
说着，泪水如注从脸上滑落下来，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幽闭，她清瘦了许多。
原本圆润地脸颊，稍微瘦了些，变成了伶人一般的瓜子脸，更显清丽脱俗。
她接过胡大夫递来的药，看向窗外，一饮而尽。
口中念念有词，旁人听不清楚，便领着胡大夫告退在外间伺候着。
她念的是：“月色穿帘风入竹，倚屏双黛愁时。砌花含露两三枝。如啼恨脸，魂断损容仪。香烬暗消金鸭冷，可堪辜负前期。绣襦不整鬓鬟欹。几多惆怅，情绪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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