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见龙在田
“噼啪——”
橙黄色的火焰跃动, 火堆燃烧旺盛, 耳边不时传来木柴被高温炙烤烘烧的爆裂声响。
秦晟离火堆不远盘膝曲坐, 双眼失神空望着火苗, 火苗在他瞳孔之中升起、下落，有如音符节拍般的韵动。
“噼——”
一根木柴表面布满了溢出的水珠, 水珠缓缓蒸发殆尽，突得一声爆响，却比之前噼噼啪啪的小吵小闹剧烈许多，
秦晟冷不丁惊醒过来，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小帐，帐中没什么异动, 帐里的人还沉沉睡着，嗯，没被吵醒, 秦晟放下心来, 脑袋愈渐昏昏胀胀，越看火堆双眼便越是酸涩，睡意侵扰得厉害, 他抵不过，便从火堆中刨了些烧尽的柴木灰，往周旁一圈洒上，又洒雄黄粉与其他驱虫驱兽的药粉, 那才倒卧在帐篷旁, 合眼睡了。
……
漫野盛放的鲜花一眼望不到边, 半是雪莲，半是牡丹，中间隔出一条宽约五六尺的小道，随着两侧花海无尽得延伸，久久走不到尽头，而花海也不断蔓延，像是花海没有彼岸，小道也不见终程。
“尹少主，尹玥——”
碧蓝的天空之下，空荡荡得只见一个活人、一个活物穿行在花海之间，是无所适从、漫无目的延着小道长走的秦晟。
初来此地时，他尚且好奇雪莲与牡丹竟会生在同处、开在同时，又好奇连绵的崇山峻岭竟转作四野的繁花，
可往后走上许久，久久得看不到半点活物，听不到除风声外的半点响动，渐渐些许惊慌，连声得大喊，却寻不到半点回音，只有无尽的雪莲、牡丹与之陪伴，不时随长风摆拂、摇曳。
再不知过上多久，天色晴明、没有骄阳，既不见黯淡，也不见盛放，脚下这段不知终程的旅途，依旧只有雪莲、牡丹与远风，
秦晟不敢往两侧的花朵中去，唯怕淹没于那片花海，更迷失了方向，便只快步得行走于中间的小道、愈走愈快，又不知走上多远，终于望见小道前方立了一抹倩影、站了一个人来，穿着一身素衣，秦晟初时尚不能辨明，心中暗暗揣测会否是尹玥，又觉着并不大像，待复行上一段，终于得以望清那抹倩影，顿时愣了一愣，陡然惊讶激动得无以复加，
——是苏师父，
竟然是苏师父。
惊喜之下，秦晟小跑得迎了上去，及到人跟前，他拉起她手，结巴道，“苏师父，你，你没死？你还在？我找了你好久，一直找不到你，你跑去哪了？”越说越便委屈，像在撒娇一般。
面前女子却只淡淡得笑了一笑，开口说道，“你想我了？”
“当然，”秦晟眼中渐有氤氲泪水，抓着女子的手不放，咕哝说，“想得很。”
“喜欢我？”女子又问。
秦晟点头答道，“当然，苏师父你，早该知道了不是吗？我喜欢你，说过不止一遍。”
“既是如此，”女子顿了顿，话音陡而清冷、平淡许多，
“既是如此，怎的你我分别不至许久，你便如此轻易得要移情别恋，转对尹玥心中欢喜呢？”
“我——，”秦晟怔了怔，眼眸猛然睁大许多，嘴唇动了动，嗫嚅了好一会，只干巴巴得解释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
“珍重。”
女子不待他话完，已是出声打断，神色虽平静异常，隐约间却也似有一二分失望，边说那话时，身子也便不断后退飘远，话音落得愈发空灵，久久得在秦晟耳边回响。
“苏师父！苏师父！”
秦晟见人忽得跑远，着急得追赶、大喊，却喊不过二三声、追赶不过□□丈，人便被远远得排开出去，身子继而一阵激灵，陡然惊醒过来，身边却是漆黑一片，伴着几许月光，哪见花海蓝天？
“小和尚，小和尚，”尹玥不知何时从帐中钻了出来，蹲在秦晟身旁，关切得直问，
“怎得了？做梦了？梦到，她了？”
“谁？”秦晟初醒、迷迷糊糊，心神尚沉在与苏师父相见之中。
尹玥道，“她，茗兰，我听见你说梦话，提到‘苏师父’，提了好多遍，那个苏师父，就是茗兰吧？”
“做梦吗？”
秦晟犹未回神，喃喃说道，恍而觉得几分可笑，也是，他的苏师父已不在人世了，不是做梦又是什么呢？
…
因得那场梦，秦晟额上一层密布的细汗，尹玥见了，伸手想用衣袖将细汗拭去，秦晟却是下意识划手阻挡，
——只那一个动作下去，双方均是怔了一怔，落得些许尴尬，尹玥讪讪得收回手，顿了一顿，轻声道，
“我在帐中听到你不断得呓语，有些担心所以出来瞧瞧，你没事就好。
现在时辰尚早，你早点休息，我也回去休息。有事喊我就是，我，我会听到的。”
“好。”秦晟抬了抬头，眼睛盯着尹少主重新回去帐里，待感觉她躺下，他侧翻过身、背对着小帐，忆起梦中情形，苏师父质问他对尹玥移情别恋，秦晟心中犹是感到几分不真切，甚是，甚是隐隐的心虚，
扪心自问他与尹玥相识至今，这位尹少主从前便对他情真意切，如今连日相伴，更是嘘寒问暖，
他当真，当真能如老僧入定，坚定得没有丝毫动容、摆荡？
秦晟苦笑了笑，背对着帐中的尹玥，不敢多想，也不敢回答，
——便论佛学修养、执着定力，可笑十七年间，他亦未深厚至如斯地步，却如何…
秦晟苦笑渐深，皱着眉头闭眼假寐。
小帐之中，尹少主却也一时未能睡去，她脑中想到茗兰、想到小和尚睡梦中叫喊的“苏师父”，又想、又想适才小和尚对她的抗拒、生疏，心间便止不住一阵黯然神伤，大有就此离去、再也不管不理的念头，却又如何也做不下决定，如何也狠不下心，只得任阵阵的无力、酸楚侵袭而渐生悲凉，恍却又伴着心疼、不甘，如何也不愿再“放过”小和尚。
～～
却道同一片星空、月光之下，殊知万里之外，亦有人堪堪从睡梦中惊醒。
苏太师府院内，四面的长廊屋舍围着中间一座空院，空院中恍见独独得站了名身姿姣美的女子，披了件长衫外袍，仰头望黑的深邃的天空，侧脸看去，女子双手拉过外袍，神态极是从容，微有几分清冷，相貌与气质、韵味都很是美丽动人，
平静得不知站立多久，似乎时间在女子所在的这片空间之中并无流动，恍看她抬高右手，手指擦过眼眶，“流泪了吗？”女子低声呢喃，感受手指上的湿润痕迹，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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