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还是有些灰暗，但是云层却明显的薄了许多，也许，今天会是个晴天的。
墓园接近山顶，风更大，袁末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挽着龙婧的肩慢慢的拾级而上。她真的消瘦了很多，袁末只觉得握在手里的，几乎就是她的骨头。
临近龙言的墓碑，龙婧深深的吸了口气，冷空气涌入鼻腔，气管，五脏六腑，她整幅躯体都抵挡不了那寒冷，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墓碑上龙言的照片还是那样美好，清纯姣好的面容，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还是那时候陪伴龙婧安慰龙婧的模样，龙婧却鼻尖一酸。
她慢慢的走过去，蹲下来，继而坐在龙言的墓碑前，轻轻地抱住了冰冷的墓碑。她闭上眼睛，只有鼻子因为哭泣而堵塞呼吸起来有微微的不顺畅，才让人察觉，她哭了。
袁末也蹲下来，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发。
龙婧抬起眼睛，红红的眼眶悲怜的看着袁末，继而轻轻的笑了。
她说，“谢谢你。”
袁末将额头抵在她额上，这一刻，他觉得什么都值得了，这些年的守护，为她承受的苦楚，以及一次一次的心痛和绝望，都值得。
她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温情，对袁末来说，就宛如天籁。
他就是爱她，就是这样卑微的爱她，他所做的一切，他活着的意义，都是为了爱她。
哪怕她永远，永远都不属于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来见姑姑，”他们两个人坐在地上，龙婧披着袁末的衣服，靠在袁末肩上，有些无力的开口，“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觉得我没有资格来见姑姑，可是现在，我好像更没有资格了。”
“老师从来不怪你。”袁末抬手帮她擦去眼泪，看着她红着眼叹了口气，揪着身上的衣服，袁末觉得心都跟着她揪了起来。“就到此为止吧，我们都别再自我折磨了。”
“我也很想淡然处之，可是好难啊，”龙婧笑笑，“姑姑走了，带走了好多恩恩怨怨，可是却也产生了好多，恩恩怨怨。”
“你是说，龙先生？”袁末看着她有些失落的眸子，心上一痛，“婧儿，我道歉，为当年的事情。对不起，是我错了。”
“魏风平查了那么多事情，我很生气，可是不得不承认，他帮了我一个大忙。”龙婧轻轻摩挲着手上的银环，袁末的视线也被她手上的动作吸引，以往，龙婧每每摩挲着银环，总是为杀人做心理准备，这一次，她更像是在释怀什么。
“我不怪你，我知道当年父亲对我百般不放心，”龙婧苦笑一下，承认道：“是啊，我就是百般不让人放心，当初，你就该把我打晕关在地下室。”
“我舍不得。”袁末仰头看了看渐渐明朗起来的天空，“那是我成为你的影子后，第一次，唯一一次，也最后一次为龙先生做事，这几年，我都很害怕你知道，我怕你恨我。”
“我不怨恨任何人，我只恨我自己。”龙婧释然一笑，这一刻她和袁末心里的石头才完完全全的落地。
“那龙先生呢，你不怨恨他，为什么还要疏远他。”
“我只是回不去了。”龙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小时候啊，我好像有超能力，在爸爸身边，无论在哪里睡着，醒来时，都是在床上。我从小是被他宠着长大的，他偏袒我，纵容我，那时我觉得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所以当父亲把刀塞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真的难以接受他形象的颠覆。”
“龙先生是爱你的。”
“我知道。”龙婧说的很坚定，“父亲爱他每一个孩子。他给我们的爱都是均等的。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是残酷的，他对哥哥也同样不温柔，但是他缔造了哥哥，而我也渐渐明白，这些东西，让我拥有了什么。”龙婧看了看袁末，“你就是父亲给我最好的礼物。”
袁末轻轻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切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好好过，好吗？”
“我真的好想，好想以后我能喊他爸爸，我不想，不想叫他父亲。”龙婧的鼻尖一酸，“姑姑走了，她最爱的男人，逼死她的孩子，都走了，”龙婧抬手摸向自己的脸，手一拿出来就感到有些僵硬，冷风几乎要把皮肤吹的皲裂开来。她苍白纤细的手指落在自己的眼角，轻轻的摩挲着，直到温热的眼泪落下来，才把她惊醒。
“袁末，这个世界上，和姑姑有关的东西，渐渐的都消失了，只有记忆，留给我们的都只有记忆。”她苦涩的笑笑，仰头看着墓碑上龙言淡淡笑着的照片，微微一笑，“原来真的是这样，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龙婧，自私一点的说，以后，我也会走在你前面，我希望，我真的很希望，就算这些对于你而言是一种惩罚，我也希望，我也会成为你的记忆，成为你忘不掉的记忆。我也会，成为你心上的一道疤，让你永远，永远都记得我。”袁末抬手握住她被风吹凉的手，看着她还是那样看着照片，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我不想让你死。”龙婧的回答让袁末觉得意外。
“可是我总会走在你前面，”袁末的话被冷风割的破碎，“我是你的盾，是你最后的生机。”他今天真的好固执，他就是想听见龙婧说一句她会永远记得他，哪怕他知道这样一句话代表不了什么，可是他就是想听龙婧说，想得到，龙婧的这个承诺……
“你不是我的影子。”龙婧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可是却说的袁末心上一颤，“很早之前，你就不是了。”
“龙婧，你真的，是我的劫……”袁末叹了一口气。
有太多话，袁末未曾说出口，也有太多话，袁末说出来，他们却心照不宣的选择不回答。
袁末越来越觉得，他就是在这样一次一次的故作无妄中，丢掉了龙婧。
如果当初，他努力一点，勇敢一点，说不定……
可是她看见龙婧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
袁末苦笑一下，伸手轻轻的捏住了龙婧的下颌，将她的视线拉在自己脸上，看着她含泪的眼睛，声音温柔又颓丧。
“你真的把我的希望，抹杀的一丝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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