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花园所在的那一片老旧小区，物业公司早已经退出了经营，全靠几个退休了在家里也坐不住，还想发挥余热的原居委会老人，凭着本来在街道办里的关系，左右盘算才勉强组织拉扯了一个“业主委员会”，办公室的地址也不在小区附近，而是在距离小区两站路的江东商场负一层停车场，员工饭堂的旁边。
这地点可以说是十分阴暗隐蔽，但李秩和张蓝本来就开车过来，反而可以直接停好车就步行过去，也就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来到了门口，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等待他们。
“两位警官好，”中年男人主动向他们鞠躬问好——他就是接电话的业管会的办公室人员，名字叫梁同辉，他两手缩在袖子里，微微耸着肩，看起来有点紧张，“该说的我在电话里都说了……”
“哦，不用紧张，我们就是走过过场，程序而已。”张蓝手伸到半空，但见对方鞠躬，只能把手收回去了，“我们看一看就走。”
“这里地方小，要看的话一眼就看完了。”
梁同辉的话没有夸张，他转过身去开门，门是极其简陋的薄木板门，锁头也是松松垮垮的，门外的防盗铁闸锈迹斑斑，看来也是摆设罢了，可见这个所谓的业委会预算多么紧张。梁同辉带两人走进办公室，办公室的确不大，十平方左右的四方格局，只放了一个办公桌和文件柜，连电脑都没有，只有一部固定电话，“这本来是隔壁饭堂的仓库，饭堂的外包商没谈好，暂时关闭了，仓库也用不上了，我们就租下来当作办公室……两位喝点水。”
“谢谢啊。”
梁同辉指了指桌子上两瓶矿泉水，张蓝道了谢，便递给李秩一瓶——他趁机向他打了个眼色，李秩会意，假装喝水，悄悄打量起文件柜里的东西。
“你是这里的全职员工吗？”张蓝拉着梁同辉走到另一边，分散他的注意力，“只有你一个员工？”
“我其实也是兼职，秀丽花园大部分房子都出租了，那些租客也不关心什么福利，很少理会委员会的事情，除了年尾几位老干部想搞个什么业主聚餐，基本上没有人会找委员会。”
“那请问你的正职是做什么的呢？”张蓝留意到他的办公桌上有一个红黑封皮的本子，一眼就能认出是会计专用的那种账目本，“你是会计啊？”
“嗯，我平常会帮一些老街坊做一下账目，他们年纪大了，数目搞不清……”
“啊！”梁同辉正说话，李秩忽然从后面撞了上来，泼了他一裤子水，“哎！对不起对不起！”
李秩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他擦，梁同辉好像很讨厌被人触碰，伸出手去阻拦，“没关系，我自己整理就好。”
“梁先生，你这是关节炎吗？”李秩一把捉住他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那双手干瘦枯黄，但十指关节却有着十分明显的肿大，李秩稍稍用力捉握，那都是硬实的骨节，不像拉伤瘀肿那样软软的感觉，“应该会痛吧？”
“没有，职业病，键盘手。”梁同辉用力拽回自己的手，他仿佛已经察觉到李秩的敌意，却毫不在乎，他拿起账本递给张蓝，“都是一些老实人，绝对没有偷税漏税的行为。”
张蓝笑笑，把账本按下，“这个不归我们管，我也看不懂。”
“哦，那我真的没什么信息可以提供了。”梁同辉摇摇头，语气里没有幸灾乐祸，反而是真心的祝愿，“希望死者们可以安息吧。”
“嗯，我有预感这个日子很快会到来。”张蓝和李秩已然心中明了，梁同辉已经知道自己被怀疑了，但是他也同样知道他们手中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最多只能拘留——而根据徐遥的心理侧写，凶手是十分细心的专业领域从业人员，拘留他多久都不会有证据凭空出现的。
李秩踏出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梁同辉一眼。这张普通得扔进人群里就捞不出来的脸，挂着最平庸常见的都市人疲惫的神情，连眼神也显得呆板木讷，为什么这样温顺的人，心中竟然有这样凶残的野兽？
梁同辉也在看李秩，忽然他朝他笑了一下，他裤子上仍然有一块水迹，让这个笑容诡异得瘆人——
自豪。
李秩猛地明白了为什么梁同辉的眼神会让他心生寒意，原来是来自他眼中那满溢而出的自豪：那并不是向警方炫耀自己比他们优秀，认为自己可以逍遥法外的自豪，而是真正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值得让所有人认可赞扬的自豪。
张蓝一离开就给队里打电话，“马上查下那个刘家的小食店，账目是不是委托小区管理那个会计做的，还有查查那个会计梁同辉的家庭住址和家庭成员关系，李秩你盯着这家伙，别让他跑了，我带人去搜他家……”
“他不会跑的。”李秩收回了视线，语气淡漠而肯定。
他不会跑的——
谁会错过自己的颁奖礼呢？
“……无论如何，你盯着他！我到他家去找，一搜到证据，马上铐走！”
“……知道了，张队。”
仍在徐遥家的伙计，一个进队了四五年的男警员收到了张蓝的电话，便让大家收队回去，徐遥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人的警员证——上面写着“王俊麟”——问道，“王警官，你们张队有什么发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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