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女眷坐的马车,轻易不能被人看到容颜,所以帘幕都是厚厚的锻布,轻柔的风掀不起来,于是,这马车里便有些昏暗。
一切仿佛模糊而遥远,只有那个人,那双璀璨深邃的眸,在这凝暧旖旎的世界里,格外清晰。
卿如晤心头忽然涨满得厉害,仿佛有一颗种子霎时间冲击直上,又瞬间抽芽开花,结出一颗颗叫作甜蜜的果子。
她从他洁净的掌心将宝石坠子抓了回来,笑吟吟地站起身,复又坐到了他的身边:“今日你怎知明元郡主下毒害我,又怎知我会反对她下毒?”
长孙曌笑道:“阿元虽然十分顽劣,但却不是个阴毒狠辣之人,她整人的手段无非就那几种,而最常用的便是南疆深山老林里生长的一种花的花粉,在暗卫告知我你换了身衣裳后,我便猜到她要做什么,于是着人去通知邢善时刻准备着。”
至于你会反毒她,那也不难知道,你从来都是别人敬你一分,你回敬三分,别人若敢欺你害你,你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自然会用同样的手法去反击阿元,所以我便让叶澜准备好。”
看到他说起明元郡主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卿如晤明亮的双眸霎时间暗淡下去,一股说不清的抑郁烦躁从心里堆了出来。
她定定地看着他,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嘈杂喧闹的声音四散远去,仿佛石子击在水面上,声音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去。
阿元,阿元,卿如晤咀嚼着这两个字,就像吃了酸涩的枣,又像吃了黄连,整张嘴巴又酸又苦,酸到了心里苦到了心里。
她嘴角勾起,似自嘲般的苦笑:“明元郡主对你来说,很重要,对吗?”
长孙曌侧过脸,见到她冰霜般凉漠的面庞,恨不得一口咬下这碍事的舌头。
他心想已经解释过了一次,再次用同样的招数未必有用,索性闭上了嘴巴。如此,他又变成了那个沉稳内敛的太子殿下。
这样的他,无疑是难以接近和触及的,只要他沉默下去,周身都会萦绕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并非他刻意而为之,只因他浴血半身,浑身早就沾染了戾气,加上他身居高位,这种气势本就是与生俱来。
卿如晤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这是默认了,一咬牙掀开帘子,轻声细语和竹露说了什么,回过身来扔给了长孙曌一个小瓷瓶:“这是解药,你找个时机让邢善给她用上吧!”
说完,便不再说话,脸色沉静如一碗凉水,丝毫不见情绪起伏。
女人,如果她吵她闹,说明接下来只是无关痛痒的毛毛雨,大不了里面夹杂几颗冰雹,但如果她沉默了,不是死心便是准备更大的爆发。
也确实如此,卿如晤当然是后者,而她的爆发,却是准备再割明元郡主一刀。
本来这解药她不打算给的,这样一来明元郡主长时间没有治愈,别人便会对她“向自己下毒陷害长安郡主”一事起疑心,但如果她能快速痊愈,别人便会更加确信她不惜伤害自己也要陷害长安郡主。
长孙曌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握着瓶子的手攥紧,抬眼看向她,幽邃的瞳孔映出她不辨喜怒的面庞:“如晤……”
他为难了!
他竟然为难了!
卿如晤怫然不悦,试问天底下哪个女人度量能大到接受自己的心上人心里装着别的女人?!
聪慧如卿如晤,冷静如卿如晤,自信如卿如晤,也变得不淡定了,疑心重重了!
她本擅长拿捏情绪揣测人心,心智之深沉,虽然不及长孙曌那般老谋深算,但也精准得可怕,然而此时不知道是被泪水迷蒙了双眼,还是蒙蔽了心智,她竟然看不出,面前男人对她的一腔热血。
卿如晤眼圈泛红,只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指撷去眼角氤氲:“我不为难你,你随时都可以给她。”
说着,樱唇抿成一抹,长睫不停地颤动。
长孙曌见了,心没来由的一揪,就像千军万马踏在心上,又像千万支利箭从指间嗖嗖而过,飞速攒到他的心里,那般抽痛得令他不能自已。
他答应过她的,他绝对不会食言而肥,在需要保护她的情况下,他不惜和全天下对抗。
但是明元,明元是他灰暗少年时光里,唯一可以触及的温暖,他将她当作妹妹一样看待,她在他的心里,总归有那么一点不同的。
只要她不犯错,只要她不过分,他都可以对她宽容。
所以,他可以在她犯错时毫不犹豫给她一个教训,但却无法狠下心肠再对她做些后续惩处。
卿如晤说的对,他的确为难了。
卿如晤见他神色沉邃,心底还是有些打鼓,他毕竟是大秦最尊贵的男人之一,天命所归的储君,哪怕他见一个爱一个,都无人可以置喙。
可她还是,偏执倔强到只容许他只有自己一人!
或许嫉妒就是一头巨兽,在清明的内心中撕咬咆哮,蠢蠢欲动,只要抓准时机,便会出其不意将人拉进黑暗之中。
“竹露,将马车赶到僻静处。”
卿如晤轻轻吩咐了一句,声音那样的淡然从容,然而正因为这样,才显得她格外有力。
她绞紧手指盯着被风掀起的缝隙,透过哪里可见灼眼的阳光,刺得她直想流泪。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忽然停下,卿如晤掀开帘子下去,长孙曌也跟着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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