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皇子悄然互看了一眼，一时半会儿弄不懂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将人全数喊到了病床前，就是为了考学？
“老九呢？”安陵恒轻声问了一句，安陵云霆答道：“有军事急报，老九在处理。”
安陵云霆与安陵恒自不用说，一个本就不爱争抢，一个平日最是低调。而安陵宗玉跪在最边上，也垂着头，瞧不清他表情。
倒是平日里最为趾高气扬的太子爷安陵绍此时也垂着头，像只斗败的公鸡。
膝盖还不留痕迹的往后挪了挪，极想在此刻降低自己在皇帝跟前的存在感。
可不遂他意。皇帝咳了一声，抬起胳膊便点在了他头上，“太子，你先来答。”
“啊…是。”
安陵绍不自在的咽了咽喉头唾沫，才抬头强打精神，朗声道：“为帝王者，自该有王者之气，有王者之象，也要有王者之心，不要过于仁慈，软弱，善良。才能炼就一副铁血手腕…才能开拓疆土，治理天下。”
说完后，安陵绍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皇帝的神色，见他父皇神色未改，一张脸上一丁点表情也不见有，也分不清是他对自己的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鎏金烛台上的明火晃了一晃，在地上拉出一条长而不分明的倒影，皇帝突然抬手，安陵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便往后一躲。
却听皇帝慢条斯理的说道：“柳公公，去将罩子弄上。”
“是。”柳公公佝着身子走过去，取了一旁的银丝格罩往那烛台上一放置，霎时屋内的光线再降了一个度。
皇帝却到底没说安陵绍这答案对或不对，好或不好。而是挥手让他跪远一些，又招手唤了安陵云霆。
“永淅，你说呢？”
“回父皇！”
安陵云霆跪地以膝着行，近了龙榻前，先是伏地行了一个大礼，才慢慢抬头起来，面色平静的答道：“儿臣认为，父皇贵为天下之主，该心存仁善，力行利民，所以用不仁二字警示自己，警示儿臣们，警示百官，随时都要存善念，行好事，否则，不仁之后，便有天罚。”
“老三你大胆！”
安陵绍瞬间便直起了身子，两指直指安陵云霆后背。安陵云霆幽幽侧目，余光瞥了安陵绍一眼。
“皇父面前，轮不到太子哥哥你喊大胆！”
立即便有人接腔而应，这是安陵宗玉。
“你！”
两个早就结过梁子的人谁也不会给谁好脸色瞧，安陵绍哼了一声，还是偏过了头去。
皇帝抬手，示意他们不要争吵。
复又细细看了安陵云霆，突然轻笑道：“昭王自小便是如此，心地善良，是朕的好儿子。”
皇帝的声音温吞，缓慢，总之不像他一贯的急躁易怒，反而还真多了丝普通人家的慈祥老父的意思。
安陵绍皱了皱眉，不敢直视皇帝，却也悄悄的在他与安陵云霆身上来回周转了几眼。
“永沅。”
安陵恒与安陵云霆位置互换，他的声音也比安陵云霆稍稍低些。
“父皇，儿臣…儿臣…”
安陵恒一边说话，一边缓缓慢慢的将头埋了下去，整个过程，就那么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几眼。如此踌躇了片刻，皇帝都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显然已没了耐心了。
“儿臣…”终于，安陵恒犹如壮士断腕一般，快速的说出了自己的解答。“儿臣以为，做皇帝的人要懂得区分好坏，懂得知晓仁义礼善，也要有面对所有好坏结果的觉悟！”
皇帝点点头，又挥了挥手。“恩。永清，你上前来。”
“是。”
安陵宗玉撩起下摆，膝行到了龙榻前。
也如安陵云霆那般，先行大礼，才抬首。
此时皇帝的目光落在安陵宗玉脸上，不知是否因为那烛光正好投射了些许在皇帝面颊上，他看安陵宗玉的神情和目光都要比之前看那几位要更深刻，更认真似得。
而安陵宗玉，坦然与皇帝回视，端的是沉稳内敛。听他温声答道：“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儿臣便认为，做皇帝的人，当与老天爷一般，任凭万物自然生长，各遂其生。”
他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面色全都变了。
安陵绍一脸狐疑，属实没听懂安陵宗玉的话。
安陵云霆则是先有震惊，而后张了张唇，泄出一口气来，似是喟服。面上表情竟是欣慰更多。
安陵恒则是面无表情，甚至皇帝的表情都比他生动丰富。
皇帝身子往前一倾，盯紧了安陵宗玉的双眸。
“圣人不仁，如何还能作为圣人？”
安陵宗玉淡声答道：“圣人即天，天道如此，便该如此。”
闻言，皇帝眉头皱的越深，唰的一下掀开了被子，下了地，柳公公要上前搀扶，也被他一把甩开了。
皇帝的眼神，凛冽的像一只鹰，捕猎着它的猎物，而安陵宗玉动也不动，面色神态更无一点动容。
“你们先出去。”皇帝指着门。
此话一出，安陵绍便怔住了。这是要留下安陵宗玉单独说话，而将他们几兄弟全部赶走的意思？
“父皇！？”安陵绍起身，很是不可置信，下意识的便要。
“出去！”
皇帝猛的涨红了脸，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安陵云霆忙叩首：“父皇息怒！儿臣这便告退。”
待屋子里只剩了父子二人，皇帝围着安陵宗玉转了几圈，安陵宗玉纹丝不动，任由他看。
却突然，皇帝席地而坐，他就那么穿着白色汗衫，发丝蓬松，与安陵宗玉对坐。
“父皇。”安陵宗玉拱手做礼，以示尊敬。
“朕再问你，天道不仁，还是天道？”
他目光灼热，似要将安陵宗玉身上烧出两个洞来。而安陵宗玉却依旧坦然处之，他答：“天道不仁，是老天视众生万物平等的表现，人人生，人人死，老天对待众人皆无不同。该来时来，去时去。下一场雨是润泽万物，降一道雷亦是警示众生。天道是不以人的感情好恶来影响走向的。其实这哪里是不仁呢？相反，儿臣觉得，不仁而治才是最为公正的治世之法。”
安陵宗玉说了一席话后，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微微颔首，“你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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