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侄四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就降到了冰点，就连这夏夜里的虫鸣与蛙声，都沾染上了清冷的音色，让人一下子就从耳朵寒到了心里。
“说不出来了吧？我都听说了，你被小姑夫休弃了，所以爹爹才和他打架，然后被关进牢里，又挨了板子，这才回不来了，是不是这样？”
浓重如墨的夜色，也遮不住小姑娘眼里的泪光，她有些压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音儿。
为什么，自己以前喜欢的小姑，只一夜就变成了让人讨厌的弃妇，还连累爹娘回不了家。
“玉儿，你不要听外边的人胡说，我，我们先回家吧，回去我给你讲。”
黯哑的声音里，藏着戴月荷无法言说的悲哀，一个卑微的弃妇，还连累哥哥嫂子有家不能回。
被玉儿这样质问，她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见远处有脚步声走近，她伸手拉了拉玉儿，想回去再给她解释。
“姐姐，我困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没想到给戴月荷解围的，竟然是年岁最小的二宝，只见他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之后，伸手拽了拽姐姐的衣袖。
小小的身子困的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要睡着，看的人心中忍不住母爱满满。
“二宝，你乖，来，让小姑抱你回去。”
蹲下来抱起可爱的二宝，戴月荷心中五味陈杂，本来以为被休弃只是自己一人的事，没想到竟然牵连到娘家。
以至于让年纪幼小的侄子侄女一起跟着受苦，早知如此，真该像张婶儿说的一样，不如投河自杀了干净。
“嗯，小姑，我想娘了，明天你能不能带我去找……”
将沉重的小脑袋放在姑姑的肩上，二宝声音飘忽的说道，困的实在不行的他，话还没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见弟弟已经睡着了，玉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跟在小姑的身后一起朝家中走去。
到了家门口，戴月荷取出钥匙准备给玉儿，想要她去开门，不料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她一把抢过钥匙，并在黑暗中抛给自己一个白眼儿。
“这是我家的钥匙，以后就交给我保管好了。”
开了门，玉儿径直进了院子，冰冷的声音根本不像是十多岁的小姑娘，听的戴月荷一阵心颤。
“玉儿啊，平时你和弟弟们都睡在哪屋？我去把二宝放进去。”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升了上来，将柔白的银光倾泻下来，映的戴月荷的脸庞雪一般惨白。
侄女话中的意思，她不是听不出来，可是眼下的情形，她总不能和小孩子置气。
“你把弟弟交给姐姐吧，小姑啊，别人都说被休弃的女子不祥，你就别进来了。”
已经走到正房门口的大宝，在胳膊被姐姐狠狠捏了一下之后，眨巴了两下眼睛，生生将要呼痛的声音压了下去。
随后将两手一张，一下子挡在了姑姑的身前，正迎着月光的脸上，露出一股与自己年龄不符的戾气出来。
“不详？大宝，你这是在说我？”
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戴月荷心中就像刀绞过一般，看来这几天，三个孩子耳朵里没少听到有关自己的风言风语。
这一刻的她，终于体会到了比赵氏的拐杖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流言和冷漠的亲情。
“小姑，我劝你善良点儿，你在婆家做的那些事情，我们可都听说了，现在我要带弟弟们去睡觉了，不想再看见你。”
拽住二宝的肩膀，一下子就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玉儿斜睨了一眼戴月荷，随后转身就进了屋子。
紧随其后的大宝，将门哐当一声关住，一下子将姑姑与自己姐弟三人隔绝开来。
“大宝你是不是傻？你把门关上干啥，这黑灯瞎火儿的，你不怕撞墙上啊？”
虽然声音不似母亲刘氏那般粗粝，但玉儿发起脾气来，那声音也绝对不悦耳。
被训斥的大宝，本想抗议两句的，但看到周围的确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也就只好垂头丧气的去开门了。
“大宝，乖孩子，别害怕，姑姑就在门外呢，对了，拿个火折子点亮油灯，屋子就亮堂了，就算关了门，你们也能看见。”
一直呆呆的站在门口的戴月荷，见大宝开了门，于是就柔声的安慰他。
哥哥嫂嫂让自己回来照看他们，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担惊受怕，孩子不懂事，自己不能不懂事。
“大宝！别理她，开了门就赶紧回来睡觉，你忘了今天村子里人对咱们的耻笑了吗？”
就好像戴月荷身上沾有什么可怕的病毒，听到她在外面和大宝说话，玉儿立刻惊慌不已的呼喊自己的弟弟。
“哎，知道了。”
看了眼月光下的姑姑，大宝扭头就朝姐姐走去，是啊，姐姐说的对，要不是有这么个倒霉姑姑，自己怎么着也不会被堂叔家的黑子欺负。
想起被一群孩子围着拳打脚踢时候的惨痛经历，大宝不由的缩了缩肩膀，朝姐姐身边偎了偎。
“呃，玉儿啊，你睡了吗？”
见姐弟三人进去了好大一会儿，戴月荷试探着在门口喊了一声，她的包袱还在屋子里，不取出来的话，自己今晚睡觉都没有铺盖。
哪怕是这孩子给自己拿出来一张席子也好，晴朗的月亮底下，戴月荷满眼期盼的看着屋内。
结果等了半晌，屋内却是连半点动静都没有，想必孩子们都已经睡了。
本想抬脚进屋去拿包袱，可是想起大宝说自己“不详”，她又只好将自己的脚缩了回去。
扭头四下望了望，见廊下自己摞在一起的板凳，她心下一动，便将它们都搬到了院子里的大槐树下。
将凳子一张一张的排在一起，总共六张方凳一溜水儿的摆起了一个简易的矮床。
见睡觉的地方有了着落，她这才去了井台边，拿水桶打上来两桶水，清清爽爽的洗了个澡。
连日来的奔波劳碌，被清水一冲，仿佛也洗去不少，只是，刚洗完澡，她就犯起了难。
因为换洗衣服可都在屋里呢，想要拿出来，就必须要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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