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梨树繁盛袤延, 映衬暖阳数许金光。
李湫然吃力抱着及他腰高的酒坛子, 步子歪歪扭扭地朝梨花树下走。若看得仔细, 便能见酒坛坛底还有一堆青草。这些青草以叶为手，以根为足, 帮忙给托举着酒坛。
棠梨树下有个土坑，坑里已经放着三坛封存好的酒。李湫然把这最后一坛酒也放进坑里，将坑用土填满恢复原样。方才帮忙托举酒坛的青草在泥土盖好后, 顺势扎根在这堆泥土上，倒是看不出有被动过土的迹象。
忙活完手里的事, 李湫然拍掉身上的浮土，转身朝庭院南角的小莲池跑去，清风缱绻拂面而过，吹起他耳鬓间的发丝。铺落满地的梨瓣乘风而起，似雪落纷飞。
他蹲在池塘边上, 将手伸进池子里。手指才刚刚触及水面, 他就觉腰上被人一搂，视线陡然升高了些。
“你在这里做什么？”耳边传来道温和的嗓音。
“我，我……我看大鱼呢。”李湫然任来人抱着, 悄悄将双手缩进袖子里。
“看大鱼也能沾着土？”来人将李湫然放下，将他转了个身面向自己。
“没, 没泥巴。”李湫然忙将头扭向一旁，躲开眼前人的视线。
“袖子都沾着浮土, 还说没有？”说话男子相貌俊朗, 隽秀不凡, 眉间还有道金色符纹。
“就是没有……”李湫然见掩饰不住，伸手拽住男子的袖摆摇来摇去：“反正说没有就没有嘛，你就当没看见好不好？”
“好。”男子闻言，面上流露笑意，“我给的书，你可看完了？”
“嗯嗯。看完了。”说着，李湫然松开男子袖摆，三两步小跑到棠梨下的石桌前，拿起放桌上的书卷，返身颠颠跑回男子面前，把书卷递给他。
“会背了么？”男子接过书卷问。
“会。”李湫然点头，清清嗓子，摇头晃脑背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炖不下，一半清蒸，一半麻……辣？”
见男子脸色有些沉，李湫然识相地闭嘴。偷偷吐吐舌头，抓抓头看向墙檐梳理羽毛的三两只鸟雀，生硬地转着话题：“沐哥，你看，那些小鸟真好看……”
“你少来这套。”沐坤拿起书卷敲在李湫然的脑袋上，李湫然应景的‘哎哟’了一声。“跟你说了多少遍，少壮不努力……”
“这句我知道！”见沐坤又要说教，李湫然举手道：“挫骨又扬灰嘛！”
沐坤：……
“我知道沐坤大哥最好了。”李湫然抱住沐坤，用脸蹭着他的腰，“我是真的不喜欢念书，你就别老逼我看书了，我给你酿梨花酒好不好？”
沐坤低头，看向巴巴望着他才及他腰高的李湫然。
沉默半晌后，他抬手揉了揉李湫然的脑袋道：“……好。”
——————
庭前棠梨似新雪，素洁淡雅。
李湫然坐在楼阁围廊的栏杆上，脑袋斜靠着柱子睡觉，哈喇子沿着嘴角流下沾湿衣襟，间或还乐呵地傻笑两声。
三两鸟雀在他身上来回跳动，拿鸟喙轻轻啄他的脸。他砸吧砸吧嘴，眼睛都没睁一下，伸手挠了挠脸。
有只黄雀站在他怀里的酒坛沿口上，歪着毛茸茸的脑袋往里面瞧了瞧，然后低头啄了啄坛壁。
“湫然，你果然在这里。”
伴着道喊声，一名身着粉裙的女子从围廊拐角走了出来，少女生得亭亭玉立，约莫二八年纪。原本站在李湫然肩头嬉戏的鸟雀受到惊吓连忙振翅飞远了。
在酒坛沿口的黄雀惊得爪子一滑，竟是跌进了酒坛里。坛中酒水未干，濡湿了它身上羽毛，它奋力拍打着羽毛，朝坛口喳喳叫着。
李湫然闻声缓缓睁开眼，倒不是因为那女子喊声，而是因坛中不请自来的黄雀。他将酒坛斜倒，清澈的酒水顺着坛口流下，砸在一楼的琉璃瓦上。坛里的黄雀也从坛底跳了出来，站在坛沿拍打着翅膀，想把身上的酒水弄干。
“小黄雀，你也喜欢我酿的梨花酒啊？”李湫然将手放在坛沿前，“来，过来。”
那黄雀像是听懂他的话，跳入他的掌心中。
“湫然，成人礼要开始了，我们一起走吧。”那少女看了眼李湫然手里的黄雀，然后看向李湫然。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李湫然把手里酒坛扔给那女子，“海棠，这梨花酒赏你了。”
“你……”海棠被强塞了坛酒，愣了愣，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就闻李湫然道，“我把黄雀羽毛清理干净就过来。你要着急便先走，不必等我。”
话罢，李湫然从栏杆跃下，稳稳落在琉璃瓦上。他双手托举着黄雀，脚踩瓦片自顾地转着圈。
“李湫然，真不走吗？真的不等你了！”海棠将酒坛放在栏杆上，朝李湫然喊道。
“你先走吧，我自己会过去。对了，你也别让青松大哥久等才是。”李湫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她眼含笑意，“劳烦你来叫我了。”
“……嗯。”
此间城外，此间林。
此间，人界外的仙境。
在此间城里生活的人，被称为此间人。
这里的人每到十六岁，便会举行成年礼。而成年礼最重要的活动，便是进入此间林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鲲。
始有以鲲续命之法，与鲲结契使其成为自己的‘第二条性命’。
命在旦夕亦或要寿终正寝之时，便可以鲲为引，以命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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