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吕文昭被他戳中心事，仰头继续看星星，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春虫唧唧的啼鸣。
铁萱儿看他这副做派，哪儿还不明白，没有再出言嘲讽，反问他：
“那些人让你帮忙求情，给你章程了吗？”
吕文昭一怔：“什么章程？”
“难道他们空口讨饶不成？没说怎么跟仙君道歉，没说给你什么好处？仙君当年可是被他们的祖辈围杀至死，你也不是他们家养的小厮，他们请你一顿花酒，你就鞍前马后帮他们效力？草头小吏都知道，跑关系要使银子！”
铁萱儿盯着吕文昭腰间挂着的芥袋：“是给了你天材地宝，还是珍禽灵兽，又或者紫金银票？”
吕文昭苦笑，摊手：“信不信由你，他们什么都没给。”
“明白了，原来你在那些酒肉朋友眼中，就是个大傻子。”
铁萱儿笑得大声，白愚和铁婉娘也眼神古怪。
铁婉娘帮铁柱国是没办法，谁让他们是父女呢，吕文昭跟那些酒肉纨绔之间，可没血缘关系，纵然沾了点拐弯亲，远没到能白使唤人的地步。
秦佑安听到这边的动静，也靠了过来，听明白前因后果以后，也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好友。
吕文昭心中火起，问秦佑安：“这两天没有人请你去城外踏青、喝花酒？”
“有，被我婉拒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堂堂睿王世子，怎么肯为蝇头小利受制于人？
铁萱儿笑得捧腹。
吕文昭心中不服，他跟秦佑安的性情不同，满白帝城的人都知道，秦世子性情高冷，生人勿进，又是若吾仙君的禁脔，谁家的花酒敢招待他？
他吕世子就不同了，一向放旷不羁，随和大方，凑上来的帮闲数不胜数，对花船上的那些姑娘也极为怜香惜玉，从不肯让她们难堪。
搁在从前的好品性，现在都成了短板，他气哼哼地瞪了铁萱儿一眼，恼火道：
“偏野之地的毛丫头，懂得什么兄弟之情？纨绔也有纨绔的门道，彼此只谈风月，不谈利益纠葛……”
“不谈利益纠葛，还把你拖到这摊浑水中来？他们眼中的若吾仙君，动辄吃人，就不怕你因为帮忙求情，触怒了仙君，先把你给吞了？”
铁萱儿针锋相对，斜乜吕文昭：“吕世子，别忘了你出自滑县吕氏，阖族都是仙君的死对头，能保住自家都要笑死了，还敢当出头椽子？你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白愚也数落吕文昭：“区区几杯花酒就把你灌晕了头，今晚请你的那些人，一直都在愁该进哪座庙烧香，你被他们盯上了，若是严词拒绝还好，最多花酒不欢而散，现在你傻乎乎答应帮忙，接下来有的烦了……”
白帝城中，可不止一位仙君，吕文昭最多能搞定一个杜小草，小宫女那边根本不理他。
吕文昭叹气：“我当然明白自己的斤两，也明白那些酒肉纨绔不安好心，只是想帮仙君化解这场千年仇怨，别再像从前那样杀来杀去，两败俱伤。”
“多谢吕世子的好意，只要仙君不犯傻，只有一边倒的屠杀，没有两败俱杀。”姜慕白不知道从哪儿走出来，满脸笃定地反驳吕文昭，“就凭那些世家纨绔今晚糊弄你的态度，若吾仙君就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否则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失了忌惮惧怕，又会像千年前那般蠢蠢欲动，反过来要对仙君不利了。”
吕文昭迟疑片刻，明白了姜慕白的弦外之意，事情摊开了看，就是这么简单，大胤的门阀世家，始终轻藐若吾仙君，哪怕到了此时，也没有真的畏惧。
钦天司之前的袭杀就是明证，接下来他们多半还有其他诡计，总之不会坐以待毙。
姜慕白问吕文昭：“你们滑县吕氏，差不多也算是那些人的主心骨之一，你父亲和你爷爷在打什么算盘？”
吕文昭讪讪：“他们就算有些念头，也不会在我面前表露。”
“是啊，他们让你这个世子呆在仙君身边，本身就是如意算盘之一，进可攻退可守，关键时刻还能挟持利用，传递消息。”
吕文昭黑了脸：“姜公子，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也许真的是小人，你和吕氏从来都不是君子，别硬往脸上贴金，你祖父但凡有点廉耻之心，早就亲自过来跟仙君赔罪了，但你看他从始到终露过一次面吗？就缩在家中当乌龟，也对，龟丞相嘛，不稀奇……”
正冷嘲热讽，杜小草大声招呼他们吃宵夜。
篝火堆旁，搭了一个高大的玄铁支架，架子上悬挂着一头青角羊，肉质鲜嫩，调料充沛，在火苗的舔抵下滋滋落下油脂，香气四溢。
刚才那番争执，她看似离得很远，实则五感六识敏锐，一字不漏全都听在耳朵里，心情复杂难言。
铁萱儿早已饿了，翩然奔了过去，还没奔到烤架旁边，芥袋中的炙刀已经拿在手中，一副食指大动迫不及待的模样。
其它人也没比她强到哪儿去，尤其是吕文昭，满脸谄媚的笑容，蹲在杜小草身旁，放低姿态央求：
“仙君，跟你商量个事呗？”
“小草，叫我小草。”
“好，小草姑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没有藏着掖着，把喝花酒时一众酒肉纨绔的诉求全都说了出来，末了看着杜小草：“你……怎么看？”
“人嘛，天生就想着占便宜，不想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迫不得已要面对，就想着对方慷慨大方，不计前嫌，否则就是不识抬举，无论我答不答应他们的要求，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我不答应。”
姜慕白拊掌赞叹：“仙君聪慧。”
吕文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专心啃手中的羊骨，铁萱儿还怼他：
“人家把他当傻子，他还不以为耻，把傻子当得开开心心……”
吕文昭瞪了他一眼，他一向是聪明人，这次肯入彀，原因很简单，人不自救天不救，滑县吕氏跟若吾仙君的仇隙，早早晚晚肯定是要清算的，杜小草今日的态度，打消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请他喝花酒的那些酒肉纨绔，纨绔背后的大世家，都可以另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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