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裴氏女不得为妾
秦佑安没有回答她的话，仿佛那是顽童稚语，不值一哂。
都说妖鸟凶残，脱困之后怎么可能隐遁不出？
就算她忘了前尘往事，世家们并没有忘记，这种心腹大患，必定要除之后快。
分别月余，杜小草攒了许多话要跟秦佑安说，经了这番变故，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秦佑安看她沉默不语，以为她累了，让兰舟靠岸，重回漪澜院。
东西两阁都亮着灯，吕文昭也没有安寝，坐在西阁跟垂珠闲聊，不时大笑。
白桃站在东阁檐下，看见秦佑安领着杜小草过来，微笑迎上前。
秦佑安当着两位供奉嬷嬷的面，给她一具九华琴，一匣白鹿纸。
杜小草想修炼《十三弦》，琴是少不了的，好的古琴有钱也买不到，秦佑安送她的这架九华，琴身婀娜，弦音清灵，还铭刻了扩音符阵，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是我母亲闺阁时常用的，你弹弹看。”
杜小草喜孜孜地接过来，端坐在窗前弹奏，手指搭在琴弦上，曲声淙淙流泻而出。
弹到一半的时候，她戛然停下，不敢回头去看秦佑安。
她是在焦溪村长大的村姑，祖母只教过她读书认字，没有教过她琴棋书画，她拿到九华一时忘形，随手就弹出名曲《追凰》。
这是妖鸟的记忆和技艺。
她强行停下来的时候，识海中一声唳鸣，震得她目眩头晕。
秦佑安以为她太累了，拿出一粒安神丹给她吃。
吕文昭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啧啧惊叹：
“小草姑娘，你是个宝藏丫鬟啊！难怪白石粼要花十万两买你回去，明日我也得去问问裴夫人，她手上还有没有你这种成色的，我买几个带回白帝城。”
“我哪里值十万两？”
“你当然值十万两！弈棋能败秦佑安，抚琴能惊吕文昭，知不知道我们在白帝城鼎鼎有名？居然被你一个小丫鬟碾压了……你还有什么本事没有，一次都亮出来吧，让秦世子带你参加春日宴，扬名帝城。”
杜小草不晓得什么是春日宴，也不想出风头扬名，把琴收进芥袋，拿起那匣白鹿纸仔细地看。
这种纸用金蚕丝和千年树须制作而成，工序繁难，莹润如玉是受墨极柔和，除了绘画，还可以绘制符箓，抄录琴谱。
除了这两样正经用得着的，秦佑安还带回许多玩物。
杜小草最喜欢的是一套皮影，装在一个两尺多长，一尺宽高的桃木匣中，居中杵着一根拇指粗的横木，挂满了各种小皮偶。
她在村中的时候，就喜欢看皮影戏，十指灵活地操控它们翻跟头，连白桃都迷上了，凑过来围着看。
笑闹到亥时，供奉嬷嬷进来催人，方才散了。
到了燕阁石壁前，暗影里闪出一个男子，裴煜，一身华服站在星空下，颇有气势。
他看到杜小草，微微迎上前：“我有几句话想说给二妹妹，其它人退到一旁。”
众人退开，裴煜斟酌言辞，刚要开口，杜小草先笑起来，反问他：
“兄长夤夜在此，是要告诫我与秦世子保持距离，免得污了闺阁清誉？”
“二妹妹果然是明白人，你从前虽然是秦世子的侍婢，如今却是火羽裴府的小姐了，今时不同往日，不需奉承他，将来也未必就嫁给他，我刚刚还跟母亲商议，你虽然还没有及笄，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合适的人家，都可以相看着。”
“劳烦母亲和兄长费心，不知为我相看了哪家的公子？”
“妹妹绮年玉貌，求娶的人家甚多，陇西唐氏、天水赵氏，江洲魏氏、阳羡周氏，都有年貌相当的贵公子来求娶，母亲收到的花帖堆了一摞，连我都没想到，垂青妹妹的人如此之多。”
杜小草微微蹙眉，这些世家公子垂青她？垂涎还差不多！
只是垂涎都算好的，像天水赵氏、江洲魏氏的子弟来求亲，摆明不安好心。
一家有女百家求，旁人没有露出獠牙之前，杜小草也不好贬褒。
她一直都知道，裴夫人不会轻易放她出府嫁人，却没料到裴煜也有想法。
“兄长不希望我嫁给秦世子？”
“若你真能嫁给秦世子，我当然愿意，可你能嫁给他吗？”
裴煜刻意加重了“嫁”，语气犀利无比：
“二妹妹，以你的出身、门第，最多只能做他的侧妃，侧妃也是妾室，我们火羽裴府，上一辈已经有嫡女做人侍妾，那时我尚未出生，干涉不了，自今往后，再不会让族中女儿，做人妾室！”
掷地有声的话，噎得杜小草无言以对。
裴煜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吃惊，他居然连夜派人去了江洲，要接姑母裴惠归宁。
魏紫都要出阁嫁人了，裴惠如何肯回来？
裴煜语气冷冽：“裴氏女不得为妾，她要继续留在魏家做妾，便不再是裴氏的女儿，族谱除名！”
杜小草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一时摸不透他是要针对秦佑安，还是真就这么刚。
世家族谱，分大谱和小谱。
像河东裴氏这种千年门阀，河东宗祠里供着的是大族谱，火羽家祠里摆着的是小族谱。
一般来说，两份族谱的名单是一样的，如有不同，惯例是以大谱为准。
裴半山身为火羽裴府的家主，他有权把闵氏生的嫡子录入小族谱，但没有卵用，一旦他过世，下一任家主必须从大族谱上选出。
区区一个火羽裴府，远远没有强盛到无视主宗、罔顾礼法的地步，有仙后撑腰也不行。
裴煜现在说的“族谱除名”，也是指小谱除名，但他扯了“裴氏族女不得为妾”的幌子，占了骨气和节气，裴氏主宗如果不跟进，便会沦为笑柄。
裴煜已经派人去了河东主宗，请宗主裴烈山把“族女不得为妾”写入族规。
杜小草用脚指头想，都想得到主宗那边会掀起多大风波。
那么大的宗族，嫡支旁支多不胜数，做人侍妾的族女……总是有的，在这条新族规下，她们要么舍弃子女归家，要么被除名。
燕阁壁石下，裴煜眸光凛然：
“二妹妹勿要觉得兄长不近人情，族女不得为妾的规矩，并非我首倡，博陵崔氏千年以来，从未有做人侍妾的贵女，烈山君人如其名，我相信他会审时度势，同意我的请求。”
“若他不同意呢？”
“二妹妹拭目以待，宗主他一定会同意的。”
裴煜笑容诡谲，狭长的桃花眼里满满地得意，语气也是势在必得：
“二妹妹，听兄长一句劝，你去给秦佑安做侧妃做侍妾，等于羊入虎口，无论是谁当了他的正妃，都容不下你，他也护不住你，你想跟他在一起，就让他堂堂正正娶你入王府，火羽裴氏再不济，也是千年门阀的旁支，我和母亲不会委屈你，定然让你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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