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微小说》2.一只小小小小鸟
阿娘没回家，村里的阿婆说，阿娘得了传染病，需隔离，要离开一段时间。
小巧不知道阿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肚子已经“咕咕咕”打起鼓来，身子还是那般沉重，一日沉似一日。
她曾听到大夫跟阿娘提到她的病好似有瘫痪……卧床不起这些听不明白的话，听着听着，阿娘就泣不成声了……
或许，这是一种了不得的病症，才会令阿娘那般伤心绝望。
小巧听说，人要死了，牛头马面便会找上门来。
她不知道，牛头马面什么时候会上门来找她。
阿娘说：“吃了药，他们怕药味儿，就不来找你了。巧儿就能一直陪在阿娘的身边了……”
没得病那会儿，小巧成天都嘻嘻哈哈的，一个人时常跑到对面山上去。
山上有野果子，酸甜酸甜的；山上还有一座土庙，庙里有个年龄相仿的小和尚，长得白胖，笑得也酸甜酸甜的。
他们常常坐在老槐树下，分享彼此的吃食：小巧给小和尚自己采摘的野果子，小和尚递给她香客送的酥油饼子。
阳光透过枝叶，铺洒在他俩的身上，以及他俩身下的石板和石板下面的草丛上……冬暖夏凉，蝴蝶翩翩，还有贪嘴的雀鸟在周围逡巡……
两人的谈话也无非是小孩子家家的淘气话：
“小和尚，庙里就你一个小和尚吗？为什么会出家？“
“阿娘跑了，爹又娶了，把我丢给奶奶，奶奶死了，就把我送庙里来了，混口饭吃。你呢？“
“我没有爹，阿娘头发白了，没工作了，我却还小，我家穷，没钱上学。“
“庙里的师父教我念经识字，以后，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
“嗯！”
“那太好了！”
小孩子家家的友谊很单纯，直来直去的，平常，小和尚要早起诵经念佛，早课结束，才有空闲的时候。
大师父们做法事的时候，他便可以偷个懒，还能得好多贡品，藏在口袋里。他想留点给小巧，一起吃。
他喜欢看小巧细细咀嚼，咂嘴感叹的模样，一双眼睛笑得像天上的弯月亮，“咯咯咯”地笑声，声声击在耳边，却挠着心头那块最柔软的地方直痒痒。
有时候，他就这么看着小巧“咯咯咯”傻笑，俩人便莫名其妙地一起笑了，笑到跌坐在草地上，却不知为啥子要笑，就单单开心，没心没肺地笑，阳光下的风尘带着彼此的笑声都钻进了心扉，沉静在角落里，如如不动……
有一天，小巧来找小和尚，却笑不起来，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也红彤彤的，小和尚便问：
“怎么了？小巧，饿了？”
“我要死了……”
“不会的，师父说，小孩子不会死，人老了才会死。”
“我得病了，我听医院的婶子说，最后，我会离不开床，死在被窝里……”
“人最后都是死在床上的，我们庙里的老和尚也是死在被窝里的，那样暖和。”
“可我的胳膊会举不起来，今天，我爬到山上，中间歇了好几趟……小和尚，我恐怕不能时常来找你了。”
“那我得了吃食，你不就吃不到了吗？”
“没法子，我怕我会爬不动，饿死在路上。”
“要不我下山去找你？”
“真的吗？你师父会让你一个人下山吗？”
“偷偷来，不让他们知道，我给你送吃食来。”
“小和尚，我如果死了，就让阿娘把我埋在这棵老槐树下，这样，我便能天天看到你，你还能天天送我些吃食。”
“呸呸呸！不吉利的话不能说，要不？我们去求佛菩萨，求他保佑你长命百岁？”
“我没有香油钱，菩萨不会保佑我的。”
“师父说，佛菩萨慈悲，对众生都平等救度，你去大殿拜了佛，诚心祈求，就与他结了缘，以后，他都会罩着你了……“
“真的吗？”
“嗯！”
小巧怯怯地跟着小和尚进了庙门，虔诚地跟着他叩拜，嘴里念念有词：
“阿弥陀佛，我想……”
出了庙门，小和尚牵着小巧的手，送她下山：
“阿巧，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待我躺在被窝里不能动的时候，如果你来看我，我便告诉你！”
“好吧！”小和尚神情有些落寞，他感觉他的小巧真不会来了。
以后，自己将继续孤独，如同这飘扬在空中的尘土，再也没有归属感。
如今，阿娘不在了，小巧躺在了被窝里，再也下不了床了，可她等不到她的小和尚，也等不到村里婶子、阿婆的热饭和馒头，甚至，连屋檐下的水，她也接不了……
饥饿如狼似虎，抽离了她好些精神气儿，阿巧便用手抚摸着脖子上，阿娘临走时交给她的挂件儿，回味着阿娘的交代：
“巧儿，这是你包裹里的一个挂件儿，每次，你拿着它，就能转危为安。阿娘不在的时候，你挂着它，牛头马面就不敢上门了。面饼子和水，都放在床边，饿了就吃，等着阿娘，阿娘很快就会回来……”
小巧把床边的东西都吃完了，也没瞧见一个身影儿，外面的雨下得急，她好想喝一口雨水，以缓解干裂似火的嗓子眼儿……
天亮了，又暗了，亮了，又暗了……
小巧急切地望着窗外，多希望小和尚能送些吃食来，他大概是忘记了她吧？
他是不是生气了？那个愿望当时如果就告诉他，或许，他就不生气了……
这么思忖着，小巧便隐约瞧见小和尚出现在了她的窗棂前，她扯了扯干涩的嘴唇，开心地笑了：
“小和尚，你来送我了？想知道我的愿望吗？”
“……”小和尚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床上被我都搞脏了，不能让你进屋坐了……我其实不想死在被窝里……我想变成一只鸟，一只小小鸟，拍拍翅膀就能飞向蓝天的小小鸟……”
“……”小和尚还是定定地看着她。
“我能飞去阿娘那里，她许是想我了，却不能出来；我还能飞上山，在老槐树上做窝，天天吃你给的酥油饼……”
小巧断断续续地说完，再也没有气力抬头看小和尚了，她能感觉他的注视……
突然，胸口的挂件儿，闪了闪金光，她便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开始奇痒无比，渐渐地，她的脚收缩起来了，身上长满了羽毛……
一个时辰不到，床上只剩下破碎的衣裳，小巧变成了一只七彩的小鸟，很小很小的一只。她高兴地拍着翅膀，在房里乱飞，“叽叽喳喳”地欢唱着……
这个时候，山上还下着雨，小和尚再次梦到自己来到阿巧的窗棂边，却见到她变成了一只小鸟，拍拍翅膀飞向了天空。
（完）
喜欢穷途末路亦疯狂等系列短篇小说请大家收藏：(www.shaonianshuwuba.com)穷途末路亦疯狂等系列短篇小说少年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