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伴君如伴虎。
这一瞬间，帝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人有一种情绪叫做心虚，当人心虚的时候，她就会分外得敏感和不淡定，以至于患得患失。
在听到陛下如此建议的时候，天策上将心中已经转过了十数个念头——是将忠顺王所转述的话据实相告，还是隐瞒真相撒一个弥天大谎，她心中举棋不定，因为此事之牵扯实在太广了。
而更重要的是……她没有这么大公无私。
忠心耿耿，甘愿为父皇前驱，甚至遵从帝王的命令，铲除已经对国家安全产生极大潜在威胁的战帅贾瑛，她所做的种种事情，并不是源于无条件的忠诚，她的忠诚是有条件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皇帝，以便得到九五之尊的垂青，将储君之位相授。
仅此而已。
归根结底，这只是一场交易，心照不宣的交易。
她是有私心的。
所以每一个行动都要考虑得失与后果。
将忠顺王之前转述给他的那些话和盘托出，提醒陛下这是孙朗的算计，这固然会讨得皇帝的欢心，可然后呢？
皇帝追根究底，那么越来越多的秘密就会暴露，他最终会知道孙朗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下贱能力，这足以令其在与天策帝姬的对峙中保持着压倒性的优势……所以他就会认为，帝姬殿下已经不足以扛起对抗孙朗的重任。
而如今，皇帝的当务之急就是打压和对付回归的孙朗，你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那他就会另请高明，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而新的人选，也许就是某位野心勃勃的皇子，她的那些兄弟们也不是易与之辈，一定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实现弯道超车。
这意味着她会在储君争夺之路上至少落后一大步。
简直是……百害而无一利。
是的，几乎没有任何益处——什么？诚实地告知陛下真相会令陛下龙颜大悦然后直接将储君之位给了你？哇，醒醒啊，皇储之位看的是能力，看的是功绩，看的是心性，谁他妈管你诚实不诚实、质朴不质朴的。
那么如何抉择，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帝姬选择……不说。
脑海中，忠顺王当时的冷笑模样重新浮现，充满了恶意与讥嘲，不，那不是忠顺王在冷笑，明明是孙朗在冷笑，她那个不成器的十四弟已经变成了可悲的木偶人，变成了与孙朗一模一样的疯子。
不过……事情还没完呢。
帝姬的心重新变得坚硬起来，她平静地说道：“谨遵父皇吩咐，儿臣愿赴汤蹈火、为您铲除那个恶贼。”
皇帝似乎愣了一下，停顿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好，朕心甚慰。”
他似乎在斟酌着词句，也许是为了宽慰女儿的心，毕竟皇帝是天底下最现实的生物，他知道帝姬的忠心源自何物，他最优秀的女儿之所以愿意为王前驱，也不过是为了皇位……但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所以他说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必顾虑，朕是你的后盾，朕会解除你的后顾之忧，如今大敌当前，我们一家人要团结一致，才能铲除这个错误，铲除这个恶贼……朕向你保证，属于你的东西，永远都是你的。”
帝姬闻言，看起来略显激动，再度叩首道：“谢父皇恩典。”
心中却冷笑起来。
说什么保证……归根结底，皇储之位，还得自己去争。
父女二人又交流了一阵，交换了某些心得和看法，帝姬告辞离去。
望着女儿那英气勃勃又风姿绰约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端坐皇位之上的至尊表情有些奇异，他的眼中闪着诡异的目光，有渴望，也有理智，似乎有两种对立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缠斗。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低语道：“她……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
这并非是自言自语，因为下一刻，某个强大的意志降临，回应他的低语：“你太过多疑了……而且，这很重要吗？”
皇帝突然笑了起来：“是，不重要，她怎么想的，一点都不重要。”
那声音又问道：“失败的滋味，尝起来如何？”
皇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已经掌握了火曜圣剑，就像你计划的那样……虽然过程有很大的变数，但终究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那我们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那声音平静道，“让他逃了一次，但我不会给他第二次逃脱的机会……”
皇帝先是点头，但即使是九五之尊，也毕竟是凡人，这两天连续的失败，太庙之中的憋屈、愤懑和无奈，这一连串的挫败感足以动摇一个人的心灵，他的语气有些茫然：“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那声音回答道，“就像两年前那样，刀子会在他想象不到的地方刺来，他以为他可以振臂一呼、从者云集，他以为他可以利用臣权与君权的冲突窃取众臣领袖之位来压制你，可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来自远古的意志幽幽道：“长生的欲求，不仅仅是你有，很多人都有，他以为他的朋友很多，可……真是如此吗？”
皇帝慢慢地点头，但长生的字眼也刺激到了他，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殿门，但那美丽而年轻的身影早已离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女儿的形体，血气旺盛，年轻鲜活，那即将成为他生命的延续，成为长生不灭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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