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天色渐明。
一夜忙碌，一夜多话，孙朗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目送着对方低调的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隐隐还能听到车里传来的殴打声与讨饶声。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为了嫖娼，很多老少爷们在昨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签字不够爽利和忠诚不绝对的朋友遭遇了喊家长的狠毒待遇。
成家的让老婆来接，未婚的让爹娘来接，年迈的让儿孙来接，在朝廷担任要职而且脑袋死硬又忠心保皇的，不仅要全家来接，还要将此人在工作单位里的竞争对手和仇家同事喊来，当面问问，这同志为什么对驱逐天魔、斩草除根的工作这么不热衷？他的政治成分可不可以信赖？
毕竟官场如战场，哪能不挨整，谁还没几个仇家啊。
被害人的意见？我靠，你既不肯配合也不肯签字，我没把你打成天魔就不错了，无法争取的人就是潜在的敌人，当然是要弄得你不快活了。
至于结仇……
他妈的，老子的仇家也就三个，皇帝，帝姬还有元祖天魔，你他妈算哪根葱啊，也配跟老子结仇，我跟皇帝对砍的余波就能震死三千个你。
大概就是这样了。
昨夜被羁押的嫖客们在验明正身、初步消除嫌疑之后，已经被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大鱼和刺头，惊动帝都彻夜不眠的铜雀台事变也初步落下帷幕——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孙朗很悠闲啊，他稳坐钓鱼台，因为他暗中放出了风声——神策上将军手握铜雀台的账本，理论上来说任何在铜雀台里消费娱乐过的客人都有潜在的嫌疑，昨晚虽然捞了一网，但肯定还有很多常客贵客昨晚没来，所以没有赶上好时候，对于这一些人呢，他也许会逐一传唤或者拜访。
当然，传唤谁，拜访谁，要视情况而定，结合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好一个视情况而定。
很多曾经在铜雀台嫖过的达官显贵们在心中破口大骂，不由有些心慌，这王八蛋挥舞着剿灭天魔余孽的大棒，将大义搂在身上，简直拥有了无限的调查权和执法权，几乎将“我将选择执法”这六个大字写在脸上。
哼哼哼，不想被老子带着人把你堵在家里，当着你老婆孩子的面询问你一共去铜雀台消费了几次，分别操了谁谁谁的话，你最好知情知趣一点，做一些该做的事情，哼哼哼，你懂的。
——向着曾经在铜雀台奋战的人们发出了这样的暗示。
可以说是非常恶心人了。
能在铜雀台里嫖娼的人非富即贵，全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有些人心中害怕慌乱，有些人却不甘心被如此威胁，想法不同，就会采取不同的行动，人多力量大，怀有同样目的的人聚集在一起，无形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孙朗对此并不在意，或者说，他很是期待更多人被卷进这场游戏之中，人越多越好玩，人越多越有趣。
他下一个阶段的小目标，就是在朝堂之上将此事名正言顺地定下，以神策上将军之名，全权负责追查天魔余孽的工作，并且顺道将大荒山战后的英雄版本宣扬开来，将自己塑造成默默追查天魔余孽两年之久的英雄。
赢面很大。
第一，他是当年军中战功最高的元帅，是六军之中最擅长迎击天魔的当世名将，又有追查天魔余孽两年之久、为此不惜抛弃一切的英雄人设，以神策上将军之名总领此事，是天经地义的。
第二，他身为新任的神策上将军，待遇品级一切比照天策府，位超王侯，权柄极盛，可帝都的政治蛋糕在两年前就分好了，他回来之后，必将引起新的权力争夺，引起其他朝廷巨头的天然戒惧，既然如此，就以这个条件换取他们的支持，哪个敢不答应，就联合其他巨头一起抢他的蛋糕吃。
至于此事结束之后，又从哪里吃蛋糕……啊，皇帝的，帝姬的，保皇派的，想吃谁的就吃谁的，简直美滋滋。
而第三，所谓铜雀台藏匿天魔，在大多数明白人眼里看来，其实是个非常拙劣、指鹿为马的玩笑，他们心里都不会当回事的。
但这就是问题的重点，这就是孙朗的目的。
在绝大多数聪明人看来，突袭铜雀台、宣称天魔余孽再世，不过是他孙朗为冲击铜雀台找的一个借口、一个台阶，是用来挑衅皇帝、分化瓦解保皇派的妙计，是糙而神妙的政治手段。
但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这其实不是一个玩笑。
而这就是孙朗的目的，他准备着，他闹腾着，他推动着，他期待着，期待着一切大白、更多人知晓真相之后的表情……以及反应。
他很期待。
“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庞籍推开虚掩的门，探头笑道：“做神策上将军的滋味怎么样？来往朱紫富贵，案牍劳形，见不完的人，批不完的公文……”
孙朗伸了个懒腰：“总不会比当年做元帅时还要累，而且，最累的也只是草创时期，一切都要亲力亲为，等台子搭起来了，帮手都来得差不多了，我就可以将繁琐的事情交给下属，自己将更多的精力投身于与陛下和帝姬斗智斗勇中，与皇帝斗，其乐无穷啊……”
庞太师笑着走了进来，拿起一张椅子，放在孙朗桌子对面坐下：“要把我调到神策府吗？如果是长史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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